参展单位：湖北大学
作者：吴若钰
摄影：王清逸
团队名称：“红曜一心”乡村振兴促进团
该单位已参展1期
正文2049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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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四日的早晨，阳光已有灼人的热度，我随团队乘坐大巴抵达竹山县仁泽医养中心，开启为期两天的“情暖养老院，爱满夕阳红”活动。踏入养老院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岁月沉淀的气息，院子里的老人们，有的安坐于树荫下的长椅，有的在廊下缓慢挪步，他们的目光像沉静的湖水，无声地淌过我们这些闯入的年轻面孔。
就在这略显陌生的寂静里，我瞥见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位老人，她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，脸上皱纹深刻。她的目光此刻正落在我们这群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大学生身上，像落了层细雪似的，祥和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怅然。
就在我和她对视的瞬间，她的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，沿着纵横的沟壑蜿蜒而下。我心头一紧，慌忙上前，试探着唤她：“奶奶?您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吗?”她嘴唇嗫嚅着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焦灼地抬起手向我比划——那手势混乱又急切，像风中狂舞的枯枝，我完全无法解读。
原来她听不见，也说不出，这是之后我与工作人员的交流中才了解到的。这无声的壁垒轰然矗立在我们中间，我僵在原地，手足无措，心头像是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紧紧攥住了。想到她日日困在这无声的孤寂里，连最寻常的交流都是奢望，我喉头猛地发酸，竟也控制不住地跟着落下泪来。
泪水掉下来的瞬间，她忽然慌了，手忙脚乱地在我眼前摆着手，又指指自己的眼眶，再摇了摇头，那模样像是在说"别哭呀"，指尖蹭过我脸颊时，带着点粗糙的暖意。
后来我总在人群里找她的身影。中午敬老院的大厅里老人们都整整齐齐坐着看电视，屏幕里的声响嗡嗡地漫着，我和成员们在旁边的长桌上包饺子，面粉簌簌落在一次性桌布上，像撒了层细盐。
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蹒跚的影子，是她挪着步子过来了，右腿似乎不太方便，走一步要顿一下，像被什么绊着似的。她就站在桌旁两步远的地方，扶着桌沿，目光落在我捏饺子的手上，专注得很。阳光穿过她花白的头发，在发间闪着细碎的光，我忽然明白，她是记着我了，想离这团热闹再近些。
“奶奶，过来一起包呀?”我朝她招手时，她眼里亮了亮，慢慢挪到我身边。我递给她一张饺子皮，她却没接，只是把头低得很近，鼻尖几乎要碰到我手上的皮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，像是蒙着层薄雾。她的手抖得厉害，用小勺舀起馅时，半勺都撒在了桌布上，剩下的半勺颤巍巍递过来，刚好落在我摊开的皮中央。她抬起头冲我笑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，像盛了半盏夕阳。
原来，纵然语言的道路已被命运彻底截断，合作与陪伴本身，便是穿透隔阂的共通语言。我们无声地并肩坐着，手指翻飞间，一个个饱满的饺子在盘中列队，那些笨拙的、歪斜的，反而更像她此刻欲言又止的心事，格外珍贵。
此后，只要稍有空闲，我便会坐到她身边。言语的河流已然干涸，我只能笨拙地另辟蹊径。我拿出手机，翻出沿途拍下的照片，一张张翻给她看：车窗外的连绵青山，乡间小路上盛开的无名野花，医养中心院子里那棵缀着青果的树，队友们一张张年轻的笑脸……
再后来，我也翻出那些偷偷为她拍下的瞬间：阳光下她安静打盹的侧影，专注望着窗外时布满皱纹的柔和轮廓。她的眼睛映着屏幕的光，有时，她会伸出枯瘦的手指，长久地、轻轻地摩挲着屏幕上某个画面——一朵花，一片浓绿的叶子，又或者，是她自己那张苍老却宁静的脸庞。
她的喉咙里偶尔发出模糊的、短促的“嗯”“啊”声，眼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光。我终究无法破译她内心的密码，但我知道，我坐在这里的每一分钟本身，或许就是对她孤寂长夜的一次微小抵抗。原来，不需要懂得言语，心的靠近也能生出如此纯粹的温度。
时光在无声的陪伴里悄然溜走。七月五日下午，活动临近尾声。离别的时刻像一片沉甸甸的云压了下来。一种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——必须好好跟她告别。
我拉上几位队友，在院子里四处寻找，终于在那熟悉的角落找到了她。我们笑着围拢过去，比划着想要合影留念。她似乎明白了我们的意图，那双曾盛满泪水的眼睛望着我们，然后，慢慢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，极其郑重地、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素色衣襟的领口——那是一个无声世界里，对相聚与分离所能表达的最高敬意。快门按下，那一刻被永久地凝固在方寸之间。
回程的大巴缓缓驶离，我靠在窗边，手机屏幕上是那张合影：她站在中间，穿着整洁的衣裳，脸上是那样一种平静的、甚至带着一丝努力挤出的温和笑容。背景是医养中心那熟悉的、安静的院落。车窗外，竹山的青山在暮色中渐次模糊。
十六天的“三下乡”行程中，走过许多路，见过许多人，唯有这沉默的两日，像一枚沉默的琥珀，将一种无法言传的震颤封存其中。它让我知晓，最深重的孤独并非形单影只，而是心声如沉船永寂海底;而最珍贵的靠近，有时恰恰始于语言穷尽之处——当言语的舟楫搁浅，唯有笨拙伸出的手、共享的饺子香、对同一片风景的凝望，才是劈开深海般沉默的微光，足以在无声的深渊之上，搭起一座灵魂颤动的浮桥，那桥或许纤弱，却足以让两个陌路的世界，获得一刹那温暖的相认。
主办：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教育新闻传播专委会新媒体编辑部
总编：张敬印
编辑：孙翠楠